梅多克医生的诊所里几乎是不透光的。正对面的墙上固定着一排排突出的架子,架子深处因为一片黑暗而模糊得看不清楚,姜洋紧眯着眼也只是聚焦到了几个瓶瓶罐罐反射出的微光,还有一些形状甚是可疑的药材原料。那个是痹骨草。他认出了其中一种黄褐色萎缩着的干草,这种药草的草汁里有可以麻痹神经的毒素,过量足以令人休克致死,但仅仅是微量的话,却是一种不错的麻醉药。他刚刚在我伤口上抹的就是这东西,怪不得整只手臂都提不起来了。
姜洋的右手臂此刻就无力地垂在身体的一侧。他躺在诊所里唯一的一张木板床上,上面铺了层不知是什么野兽的兽皮,因此腰背枕在上面并不是特别磕人。梅多克医生背对着他,正在一堆摆放得乱七八糟的杂物里忙活着。
“还好,外伤不是特别多,只有这一处的样子。”梅多克医生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帖涂了暗绿色药泥的膏药,活像是癞蛤蟆的那身皮。这位老人形容枯槁,四肢像柴火干似得干脆易折,但却穿了一件宽大过头的灰袍子,衬比他瘦小的身子骨,看上去说不出的滑稽。
梅多克医生将膏药贴在了那块消了毒的切口上。姜洋紧盯着那块颜色逐渐变成暗紫色的伤口,直到它消失在膏药下边。“你可真不小心,幸亏送来的及时,不然那伤口几乎就要溃烂感染了,到时候我只有把你的整条手臂切下来,才能保住你的命。”梅多克医生轻轻拭去了额头上的喊,长吁一口。
诚然如此,姜洋想要保住这条胳膊也实在是不容易。梅多克医生用沸酒泼洒在伤口上,再用刀子一点点割去烂死的肉,最后进行缝针。整个过程虽然有痹骨草帮他驱散走了一点疼痛,却还是让他差点昏过去。
这能怪谁呢?姜洋心中自嘲道。还不是你自己作死。五天前,他在那片大到看不见尽头的沙漠里总算找到了一片绿洲,一片仅剩的绿洲,水源已经遭到了污染,但勉强还可以喝。就是在那里,当他弯下腰喝水的时候,一抬头就发现自己被一帮猛兽团团围住。他早就想到,那可是沙漠中仅有的水源,周围不管有什么东西都不奇,但他还是抓起了自己用来防身的手枪,企图将那些嗜血的生物赶跑。
事实证明,一把手枪的威力在那些沙齿狼面前是微不足道的。他奋力击杀了头狼,将剩下的喽啰们全都吓跑了,自己却也被头狼沾满了有毒唾液的牙齿咬伤了手臂。这些家伙吃的大多是腐尸,牙齿里塞满了各种致命的病菌,不到第二天早上,高烧就如期而至了。
多亏这该死的沙漠。姜洋想。高温使细菌的繁衍速度减慢,给他带来了宝贵的时间。他趴在马背上,任那匹黄色的强壮母马载着他奔向前方。要不是在第四天遇到了灰虫镇,被那些咋咋呼呼的哨兵小子们发现,他现在估计也已经死在马背上了。
“你还有点缺水症,得给你挂点水分。”梅多克医生从后面拿出一袋点滴来,“咱们这儿找不到盐了,只有纯水,所以不能给你直接打进去。你就捧着自个儿喝点吧。”
“我的包袱里有很多盐巴。”姜洋对指了指木门,“不过都在外面,我记得我是骑着一匹马来的,我的东西都放马鞍上的那口袋子里。”
“你带了盐来?”梅多克医生显出了一点兴趣,“是从地下掩体中带出来的精制盐吗?那些盐还有剩下的?”
“不是,是我在那片沙漠上采来的。”姜洋想起当自己看见那么大一整块的盐晶体就这样出现在沙漠中央时,自己的心里有多激动。当海水全部蒸发后,里面的盐全部都被分析出来,就这样聚成了一大块。它们分落在沙漠的各处,而姜洋发现的那块盐,显露在地表的面积足足有两个拥有四百米跑道的运动场那么大。
梅多克医生低头站着了沉思一会儿,缓缓地抬起头:“我估计镇长会很想见见你。这么说,你真向他们说的那样,是从太平洋的另一端过来的?”
“没错。”这是镇上的人对他提过最多的问题,姜洋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们,他确实蠢到一个人走过一整片太平洋。
“可是,你为什么要从那边大老远地过来呢?”梅多克医生看上去一脸迷惑,“难道那边的日子比这儿还要艰难?小伙子,如果你抱着这边会比那里好过一点的心情来到这儿的话,我估计你得失望了。此地不比昔日的美利坚,咱们的祖国也早已是一片狼藉了。”
这回姜洋选择了沉默不语。我没你想的那么天真,老人家。他端详着梅多克医生的脸,发觉他就像一位慈祥的老爷爷,对着比自己要年轻青涩的孩子抱着一种普遍的同情和安慰。谢谢你,老大爷,但我有我的故事和人生,我有不得不离开家乡的理由。
“没事,我想我得先去找警长,让他把你的马还回来。”梅多克医生把装着水的点滴袋放在他膝盖上,“缺水症在这儿不算大病,说实话,咱们什么时候喝饱过?我建议你先去见见镇长,他刚刚在庆典上讲完话,马上就会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镇长的办公室就在警署的旁边,喏,你得去街上再找人问问,他们会指你去的。”
“知道了,谢谢你医生。”姜洋站起身来,右手的力气随着药效过去而一点点地恢复过来,但还是显得有些羸弱。他颤巍巍地拿过自己的外衣穿上,那是一件黄色的外套,边角已经变得毛毛糙糙、破烂不堪了。
梅多克医生替他开了门,没再说什么,转过头摸索着寻找自己放在桌上的眼镜。姜洋就这样走了出去,顺手轻轻捎上了门。
再次睁眼,他看见的是一片宁静的街道。太阳比正午时小了很多,集市上的庆典暂时休息,不少人正欢声笑语着往回走。这里也许真和梅多克医生说的一样是一片狼藉,但至少现在还显露不出。姜洋举目便能看见穿着裙子的妇女们四五成群地聊着日常的琐事。男人们勾肩搭背,互相吹嘘,一边往酒吧和妓院钻去。
有几个玩木棍的孩童看见了他,好奇地往这里张望。姜洋微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孩子们立时笑作一团,大笑着跑开了。没那么糟糕。他想。这里和任何地方一样,有着拥有平凡梦想的人和生活。
现在,他得去见见那位一直被人挂在嘴边的镇长了。不知为什么,他下意识扶了扶自己戴着的那顶帽子,那是瓦格警长在把他送到梅多克医生这里时塞给他的,帽扣上写着一个“4”。作为中国人,他一直觉得这个数字不太吉利,但对方出于好意,他也就收下了。
帽子其实并没有歪,他的动作纯粹的是下意识的,出于紧张,一种对即将面对的陌生事物必有的紧张。我还需要怕什么?所谓镇长,在一切发生前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和我一样有着两只手两条腿而已......哦,应该是三条腿。
但他还是绷紧了自己的警惕心,向着最近的一位过路人打听起镇长办公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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